程曉艾聽著張桂蘭的話，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掉下來了。十九歲的她，如果還在柳林縣，恐怕也是孩子的母親了，開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，不會有這麽多想法。

如今在這個地方，從最開始的陌生到後來的接受，她似乎經歷了太多，這不到兩年的時間，好像比她曾經的十七年還要精彩，她看見了太多生活上的無奈與辛酸。

但是身邊的人，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，品性如何，都在努力的生活著。無論是誰，都不能阻攔他們努力腳步。

這些人，雖然路不同，想法不同，但是都在一點一滴地感染著她，讓她不斷的向前。

眼前的張桂蘭就是最好的例子，可以說，這個孩子改變了她。只有她和孫偉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麽，但是這個孩子的到來，無疑讓張桂蘭變成了一個好母親，一個懂得為了孩子付出的女人。

眼前躺在病床的女人，眉眼間閃爍著柔和的光，那就是母愛的光輝。

張桂蘭將視線從孩子臉上移開，看著站在一旁眼圈通紅的程曉艾，突然笑了，“就知道你是那個最傻又最善良的人，我之前那麽對你，你還能收留我這麽長時間，換做別人，恐怕能弄死我。”

程曉艾擦擦眼睛，從兜裏拿了錢，遞給趙志華，“趙二哥，麻煩你跑一趟，去國營飯店買些小米粥，再買些煮雞蛋。你吃什麽直接買回來，別餓壞了，都折騰一宿了。”

趙志華接過錢，什麽都沒說，轉頭離開。

“桂蘭姐，你別說那些了，雖然我忘不了你以前的刻薄，但是日子總要往前過，好好照顧孩子，她需要你。”程曉艾告訴自己，她不是那麽完美的人，誰欺負她了，還得忘掉，只不過那些事情不會影響她去幫助別人罷了。

喝了粥吃了雞蛋，張桂蘭睡下了。

趙志華匆匆忙忙趕回學校，還要去上課，順便將程曉艾的課替了。

可能是心情好了的緣故，張桂蘭的奶水還不錯。

三天後，趙志華來醫院將張桂蘭拉回去。

程曉艾的宿舍裏突然多了個孩子，大家都覺著新奇，學校裏不少人都來看，有問孩子父親的，程曉艾就說怕傳出對張桂蘭和孩子不好的話，就說孩子父親出去辦事兒沒回來。

不過，讓程曉艾奇怪的是張桂蘭從生產回來就沒提過孫偉。

程曉艾實在忍不住了，“桂蘭姐，孫偉……”

“你不用說，他一定是回城了。從秦超回城他就一直在張羅這件事。我說這事兒辦不成，他又不相信。”張桂蘭抱著孩子坐在床邊，語氣淡淡，“等我做完月子他還不回來，我就抱著孩子回趙家村了。曉艾，我不能一直麻煩你，你說的對，日子總要過下去。”

“可是你自己回村子裏，孩子怎麽解釋？”程曉艾怕孩子受委屈。

“我自己的孩子沒什麽好解釋的，走到哪兒，她都是我生的孩子。我會保護好她。”

張桂蘭都這麽說了，程曉艾也不能再勸了，不過好在趙家村的村民還算良善，尤其是趙保國和徐蘭人都不錯，張桂蘭日子還能好過不少。

六月初，張桂蘭收拾東西，抱著孩子回了趙家村，孫偉還是沒回來。

這期間趙志華趁著周末回家打聽了一下，趙保國也不知道孫偉的去向。

直到程曉艾她們放暑假，張桂蘭終於等回了孫偉。

只是，此時的孫偉看上去瘦骨嶙峋，臉上身上都是傷，顴骨鼓起來老高，整個人又黑又瘦，一點兒精神頭都沒有。

這樣的狀態下，誰都不好去多問。

程曉艾只知道張桂蘭最初是沒有來看孫偉的，孫偉也沒有去找張桂蘭。

在程曉艾快開學的時候，倆人才和好。

原因也是程曉艾後來才知道的。

孫偉回去以後托人找關系想辦理回城，但是沒有人受理，給的借口都是國家沒有政策，也沒有合適知青的崗位。

孫偉在返回趙家村的路上，卻被人陷害當成小偷抓了起來。

這一關就是兩個月，因為不肯承認是小偷，還挨了不少打。

直到後來抓到了真的小偷，這才將孫偉放了，又賠了孫偉不少錢，孫偉才有機會重新回到趙家村。

程曉艾感嘆世事無常，生活總有一些不盡人意。好在孫偉沒有退縮，也沒有屈服，不然，他這一輩子算是完了。他和張桂蘭也就沒有未來了。

如今，算是最好的開端，他們已經開始生活在一起了，那是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。

再次開學的程曉艾，成功的被王副校長指認為一年級的班主任，還是教語文，這也是學校對程曉艾工作的肯定。

程曉艾很珍惜這次機會，了解每個孩子的狀況，努力讓他們學習。

小孩子最開始還是很淘氣，又都是家裏懶散慣了的，哪裏能坐得住，程曉艾只能一點兒一點兒的引導，不到兩個月，這些小豆丁都開始圍著程曉艾轉。

也可以說，程曉艾天生有著一種招孩子喜歡的特性。

這其中有一個叫王歡的小男孩，他住在鄉裏舅舅家，無父無母，只有一個還沒成家的舅舅照顧他。

因為一年級的孩子比較小，所以每天放學程曉艾都組織孩子們站好排一個個往外走。

而王歡的舅舅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學校大門口接走王歡。

這天王歡舅舅王昌義接王歡的時候，突然一把抓住程曉艾的手，“程老師啊，真是謝謝你，我們家歡歡上學以後乖多了，回家還總跟我們提起你，真是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。”

程曉艾嚇了一跳，費了好大力氣都沒掙脫開，“這、這都是我們老師應該做的。您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？”

王昌義好像這才意識到不應該抓著女老師的手，趕忙松開，“對不起，程老師，我不是故意的，只是想表達謝意。”

程曉艾揉著發紅的手，苦笑一下，她能說什麽？好像這裏有握手謝謝人這樣的方式，可能王歡的舅舅就是太激動了吧。

即便如此，程曉艾回去還是拿胰子洗了好多遍手，總覺著心裏不舒坦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程曉艾就覺著不對勁兒，王昌義每天中午放學或者晚上放學接孩子的時候，都往她跟前湊。

有了第一次的經驗，程曉艾都會躲在另一邊，盡量不跟王昌義有接觸，這位家長的熱情，她接受不了。

周末這天，苗金華母親請程曉艾過去幫忙趕一件棉衣，程曉艾下午忙完往回走，從胡同出來之前，就聽到前面路上有人說話，聽聲音還挺耳熟的。

程曉艾停下腳步，這不是王歡的舅舅，王昌義嗎？

“聽說你瞧上了鄉裏小學一女老師？”

“你們是沒見到，我大外甥那班主任長的那個水靈，我那天故意抓了她的手，哎呦餵，那個嫩啊，回家以後我都沒舍得洗手，那個香。”

“滾吧你，瞧你那死樣，真他媽沒出息。”

“你等著，我非得睡到這又水靈又有文化的姑娘，咱也嘗嘗這文化人是啥滋味兒。”王昌義說著，眼睛色瞇瞇的，奸笑一聲。

程曉艾氣得臉頰通紅，她就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男人，虧她之前還那麽傻，原來人家是早有預謀！

“王昌義，你混蛋！”程曉艾的聲音突然傳來，王昌義和他那朋友都嚇了一跳。

這一嗓子下去，有不少都聽見了，不一會兒就圍了一圈人。鄉裏本來就不大，這裏距離學校又近，不少老師聞風而來。

王昌義哪裏想到這裏碰上了程曉艾，剛想道歉，又覺著那樣在朋友面前很沒面子，“老子就想睡你怎麽著吧！”

“你他媽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麽德行，還他媽想睡我。我他媽詛咒你，往前走兩步就摔斷腿，以後別想爬起來！更別想睡女人！”看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，程曉艾第一次失去了理智，嘴裏不斷彪著臟話，將趕來的趙志華驚的呆住了。

“你還敢詛咒我？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，詛咒了就好使，我就走給你看，讓大家都看看，我怎麽卡斷腿。”王昌義不以為意，往前走了兩步。

程曉艾順著王昌義擡起的腿，眼睛不知不覺就瞄上了兩腿之間……

下一秒王昌義好巧不巧地踩在了路中間的一根木棍上，木棍詭異地飛起，直接打在了王昌義膝蓋骨上。

王昌義“啊”地一聲慘叫，向前摔去，圍觀的眾人來不及尖叫，就看到那木棍直楞楞地插進了王昌義兩腿之間，鮮血染紅了褲子。

此時的王昌義都不只是疼那麽簡單了，他驚恐地望著身下的東西，淒厲地慘叫兩聲，一翻白眼兒，暈了過去。

圍觀眾人一陣叫好，王昌義的朋友，懼怕地瞄了程曉艾一眼，將王昌義背走。

大家一看沒有熱鬧可看，全都散了，最後只剩下了趙志華和程曉艾。

程曉艾都傻了，她剛剛就那麽想想，這是巧合嗎？不過那人真是活該，她一點兒都不後悔，心裏高興著呢！

“曉艾。”

趙志華看著楞在那裏的程曉艾忍不住喊了一聲。

程曉艾聽到聲音這才緩過神來，“趙二哥，沒嚇到你吧。”

趙志華搖搖頭，他能說，剛剛的程曉艾太帥氣了嗎？

“我、我也不知道剛才怎麽了，聽到他那麽說，我就特別氣憤。”程曉艾一邊說著一邊隨著趙志華往回走，時不時地摸摸胸口，好詭異！

沒到第二天上課，整個太平鄉小學都傳開了，有說程曉艾是神婆轉世，說什麽都靈。

有的說，程曉艾就是個烏鴉嘴，可不能招惹。

王昌義當天被送到了縣醫院，但是那東西已經不能用了，以後再也不能人道了。

學校裏的老師聽說了這件事兒，傳的更兇了，直說，“這程曉艾啊，以後可嫁不出去了，哪天一吵架，詛咒自家男人不能人道，那不是讓人家斷子絕孫麽？誰敢娶！”

前面走著的兩個老師說的正歡，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，“誰說程曉艾嫁不出去的，我就是她男人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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